[世界游踪]魂断好望角之五 焦躁

魂断好望角之五 焦躁

到开普敦以后，我的情绪一直处在一种非常焦躁的状态，心中想着即将到来的cfa考试，简直坐立难安。每晚九点睡觉，凌晨两点准时睁眼，然后拿出一堆复习资料盲目地看。室友是个十九岁的大一小姑娘，常在月光微暗的时分模模糊糊地醒过来，问我几点了，于是我心中很过意不去。

学生们集体住在Breakwater Lodge，这是水边码头价钱比较合理的一间连锁酒店，也是开普敦大学商学院的上课地点。，三出三进，有点中式布局的意味。早餐十分丰盛，我每次都到得很早，一些限量又好吃的奶酪杯、水果杯都会被我席卷一通。而午餐只需要55兰特，就可以吃到海鲜自助，开普敦临海而建，水产自然是便宜又新鲜的。

我一直处在这种缺觉少眠的焦躁状态，周围的人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越是临近考试，我就越焦躁。第一个星期在开普敦，大家都闷在商学院里上课，头衔显著的客座嘉宾来了一个又一个，ppt放了一篇又一篇，听起来高大上的理论说了一通又一通，中间只有一个语言幽默、亲近中国的安哥拉教授强烈吹嘘了一番“中国是非洲的好兄弟”，让我心情好了点，除此以外，我都在课上偷偷摸摸地复习笔记。后来因为有一天实在挨不住困意，便在集体看电影的空档睡着了。

教授也不是瞎子，给我发了邮件警告，我心知自己的参与分可能又低了点儿，而她之前对我的百般推崇也荡然无存。不过，我却没顾得上这些零零散散的事情，一心想着怎么样迅速解决掉周六的考试，然后挤出几天时间去好望角潜水。

下午五点放了课，学生们就去水边码头逛街购物吃海鲜，去一个所谓的集市买纪念品，里面一件手工绘制的陶器标价上千兰特。我看着那些冷漠的店主，就在心里嘀咕：不宰你宰谁，宰的就是你们这些有钱的发达国家观光客。

水边码头实在让我提不起任何兴致，我曾在伦敦生活过一段时间，这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伦敦更懂“门面”二字的城市，英国文化对礼仪的苛刻，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傲慢，都在用钱砸出来的大伦敦叙述了个里里外外。水边码头跟伦敦城比起来，就像一个拼命要显示，自己有钱有品味还有文化的坑爹二代，被前后穿梭的黑人员工与谈笑风生的白人食客，扇了好大的耳光。

同学里有几个活跃分子，其中有个40多岁的法国大哥，年幼丧母，在伦敦开了一家餐馆，后来有钱了就回伦敦国王学院读了个学位，又交换来我们学校，最后被选去了开普敦上课。这曲折的经历真想让人点赞。他身上混杂着法国的特有的浪漫和粗鲁，又带着欧洲人的自由主义，言行举止都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无异。

我们在本校还相处得不错，课上讨论案例也有些灵感。后来到了开普敦，我焦躁的情绪和保守主义对立的价值观让我开始对他吹毛求疵起来。英国人有些歧视法国人，我在伦敦居住了不长不短的时间，也潜移默化地开始觉得法国人缺一点儿教养和礼貌，今儿踩了我的凳子却没道歉，明儿驳了我的话头太莽撞，总恨不得全世界和我说话的时候，都得带上“please”&“madam”，这样才显得我活得有身价。另一个性格火爆直接的女同学不如我含蓄，常常找了话茬讽他，丝毫不留情面。

这些不满在一次晚宴中爆发。

一周将尾的时候，一个同学组织大家去La Colombe吃晚宴，这是一家高级餐厅，坐落在桌山国家公园里，环境美食无可挑剔。就是那种传说中吃饭得穿紧身礼服，每道菜只够塞牙缝，一道菜吃上半个小时，吃完还得和大厨亲切交谈二十分钟的地方，我宁可去吃羊蝎子火锅……

集体活动，不去显得有些不合群。合群这个问题，不是中国文化才有的，世界人民都有这个深刻矛盾，，比如亲戚之间的攀比内耗、又比如父母和孩子之间的期望矛盾，拉到全世界的维度上，大家都差不多，只是因为文化不同的缘故，有些藏的深些，有些藏的浅些。

La Colombe建在桌山国家公园的深处，餐厅主打自然路线，从阳台望出去，风浪拂过树梢，茂密地桦树林在夜色中显得挺拔优雅，砂质的土地上精心地放置着整齐的绿色盆栽，开放式的餐厅构建让食客和自然融为一体，显得惬意又舒适。

席间一半人选了红酒七道菜，一半人选择了不要红酒的五道菜。

对高级餐厅来说这是个挺难办的事，这么多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布菜速度有的快有的慢，是很影响一个餐厅水准的事情。领班很为难，又没有多余的桌子去拆分客人，于是选择了让五道菜的客人等一等七道菜的客人，很多选了五道菜的人，就只能在菜与菜之间，看着对面大吃大喝的人干瞪眼。

法国大哥喜欢一边喝红酒，一边谈笑风生、眼波流转地和女同学调情，言语很是放荡不羁，本来吃五道菜的人就等得十分光火，他毫不掩饰的出位举动让其中一个脾气火爆的女孩当时就拉下了脸。吃完以后那女孩憋了一肚子火，没好气地呛了他几句，法国大哥对着话里的敌意十分不高兴，便在车上争执了起来。

缺觉、压力依然让我焦躁，看着他们吵架，我觉得自己就像在非洲大草原上奔驰的长颈鹿，观赏狮子和豹撕咬拍手称快，同时小心翼翼地不卷进这场乱局里。我觉得自己挺不坦荡的，从不跟人明面儿上撕破脸，就是再烦躁，也会压着一颗心，说不出什么有杀伤力的话。然而很多时候，我都很希望自己能糊讨厌的人一脸灰，然后看人吃瘪哈哈大笑。

这种焦躁的情绪在我生命里出现过无数次：考试没考到好分数了，焦躁，跟男朋友分手了，焦躁，家人不理解了，焦躁。总之这种焦躁感常让我带着一种病态的审美去看待周围的人事物，眼前像蒙了一块红布，看什么都像是燃着火。后来我学会了管理自己的预期：考试分数过了及格线，不错，这男朋友早就该分了，不错，家人愿意听我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了，不错。

我意识到人的心绪是一个玄妙的学问，再深的城府也压不住一颗不满的心，再高的修为也藏不住贪嗔痴，心绪会在你的眼睛里蒙上有色布，看世界的时候也有了偏颇，而心绪平和之时，看鸟语花香、蝉鸣鼠奔也是一种乐趣。这大约就是：“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杯子里有半杯水，悲观的人看到失去，乐观的人看到得到，而乐观的人，看世界总是充满温情脉脉。本来这世界无所谓好坏，只是人的心境不同，看到的、体验到的便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