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异乡(二一)

2021-08-16 23:56:34

21


  这一晚,土人和Vicky也是同样倍感煎熬。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小雅会如此出现。他们就像两个考试中联合作弊的孩子,被老师当场发现。


  面对接下来的明天,他们感到茫然无措。未来将何去何从?他们向天空伸出双手,却抓不到答案。


  第二天早晨,土人起得很早,他找遍了整个小镇,却并未发现小雅。


   路过昨晚曾经过的佛塔,他多希望小雅正坐在那里;走入色止寺大殿,他多希望小雅突然从某根柱子后转出;钻入仙女洞,他多希望那个跪拜的女孩正是小雅;进入纳摩大峡谷,他多希望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被一群咩咩叫着的白色山羊所圈住;他特意去了那个距离小镇并不很近的天葬台,可小雅并没有蹲坐在那里,仰望着翱翔的雄鹰,纵声哽咽。


  昨晚,他整夜都在噩梦里渡过,而每个梦境中都塞满小雅孤苦无助的哭泣。清晨惊醒时,他冷汗满身。


  最后,他来到郎木寺宾馆,恰好遇到那对小情侣。他们告诉他,小雅已经离开了。


  “你们知道她去哪儿了吗?”土人问他们。


  “昨晚我们到了这里后,她就出去了。早上却发现她和背包都不在了。具体去了哪儿,没有听她提过。”


其实小情侣俩也很着急,他们也在担心着这个曾患难与共的朋友。当然,对于土人跟小雅的关系、为什么他们同时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等问题,他们感到无比好奇。


  土人陷入了的深深自责。如果不是自己一步走错,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呢!


  他无法判断小雅到底会走哪个方向。如果是南下成都,路程上花的时间要更长一些;而如果是北上兰州,那可是她已走过的路途。

 

 最后,他决定还是陪Vicky走完全程。既然意外已经发生,既然结果如此苦涩,那就更应该用力为它划上句号。

 

 在拉卜楞寺旁的小桥上,他无意中发现了小雅所留下的“爱的告示”。土人当场泪崩!

 

 自从决定陪Vicky出行后,他心中一直都忐忑不安。

 

 那天晚上虽然是个意外,但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恨Vicky。甚至,他心里还有点感谢这个女孩子的用心良苦。

 

 这个女孩聪明又能干,体贴且懂事,和她在一起,他感到很舒服、很自在。

 

  而对于小雅,虽然他爱她、宠她、呵护她,但却总有点怕她。他怕自己高攀不上小雅,也怕稍不留神就会失去她。

 

 他来自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读的是普通的二流大学,工作能力在公司也是普普通通。所以小雅的优秀,反而成了他的压力。特别是面对南叔的时候,这位能够号令上万员工,表情总很严厉的上市公司老总,好像对他并不是很热情。这让他感到压力重重。

 

  那次小雅带自己去她家吃饭,虽然南姨很热情,可南叔却让他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着,他唯恐自己说错什么话或做错什么事。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真的好累!


 后来他听小雅说,她爸对他的的评价是“一介书生”。


 “老佛爷这是几个意思呀?”他问小雅。


 “你自己猜!”小雅笑眯眯看着他,就是不给标准答案。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小雅对自己的爱竟有这么深!当把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重新捋过一遍后,他已然明白,小雅不辞千山万水、煞费苦心地赶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庆祝生日!

 

 这么“隆重的待遇”真的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因为他总觉得小雅是个富贵里长大的女孩,平时总被周围的人爱着、哄着。她常常会流露出一点点娇气、孩子气,虽然她真是个聪明过人的女孩。


他实在没有想到,小雅竟愿意这样为自己不计代价地付出!

 

 土人像孩子一样站在桥头失声痛哭,丝毫不在乎那些路人的诧异目光。

 

  而站在旁边的Vicky就感到无比尴尬了。她曾暗示土人应该回避一下,被来来往往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多难为情啊!


  但土人满脸郁郁的神情,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良苦用心。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土人,她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男孩太缺乏了解。或许,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优秀。而这次出行,或许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那个周末的夜晚,喝到后来,两人渐渐都喝高了。也正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到后来他俩全不设防,敞开了心扉,掏出心窝里的话。

 

 Vicky告诉土人,自己早已悄悄爱上了他。


  土人问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Vicky说,就是从他背上小雅离开的那一刻!


  那天清晨,目送他背着小雅远去的背影,突然就有一种特别的情愫钻入Vicky的心中。后来那几天徒步的路上,她总盼着行程能快点结束,这样她就可以再次见到土人。

 

  她也曾担心土人和小雅已提前离开了博卡拉。所以当后来再次相见时,Vicky是那么开心,就像发现一件宝贝失而复得。

 

 在加德满都机场送大家离去时,飞机腾空的一刻,她哭了,她觉得整个心都空了。

 

  她曾经犹豫过是否要放弃原来的计划,早点赶回深圳。可是,如果这样回去,见到尼泊尔同行的那些朋友们该多没有面子!所以,她咬牙坚持走完后面的行程。而在这两个月的旅途中,她的心无时无刻不系在土人身上。

 

 当分享会上大家再次相见时,她发现土人和小雅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心中感到那么难受!


 当后来他俩正式走到了一起,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就不能终止计划早点回来?为什么不能鼓起勇气早一点向土人表白?或许当时如果打个越洋电话,都有可能促成奇迹的发生呢!

 

  那晚,Vicky哭了,土人也哭了。他们在疯狂中用身体安慰着彼此。


可是他们怎能想到,事情不知不觉中,就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


  昨天晚上,两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Vicky放下了多日来一直锁在心头的枷锁,她告诉了土人真相。其实,自己并没有怀孕。当初头脑一热,才出此下策,她想用这次旅行来挽回与土人最后的一点可能。

 

   一路上,她对土人百般讨好,大家也玩得很开心。可是,当小雅出现的一刻,她已经清楚地知道答案,土人心中的天平完全不在自己这边!所以,她知道自己应该放弃先前的幻想了!

 

  他们站在夏河桥上。脚下,河水正“哗啦啦”地东流而去。千百年来,它以同样的低吟浅唱守护着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僧侣、居民还是游客,无分彼此。

 

 在下午温煦的阳光中,藏民们正环绕着拉卜楞寺外墙在转经,口中一遍遍念诵着“唵嘛呢叭咪吽”。煨桑台上有清烟缭绕,肃穆庄严的诵经声从大殿方向传来,,大群灰鸽从头顶经过飞向小镇,大殿高耸的屋脊在西斜的阳光下金碧辉煌,寺后山上的松林发出波涛翻涌的声响。这个下午他们看到的景象,与小雅那天所看到的,很像、很像。

 

 也许,一切都在冥冥中“天注定”。他们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快速滑向陨落······


 回到深圳,土人并没有去找小雅当面沟通,他实在无法鼓起足够的勇气。他也不知该给小雅一个什么样的“交待”。

 

 土人啊土人,你怎么这么土?人人乐超市不是就有“胶袋”卖嘛!

 

 土人已回公司办完了辞职手序。他也给小雅留下一封电子邮件。就像大家都知道的,他即将开始自己的“环球骑行计划”。

 

 他会先飞去新疆,然后从“亚洲腹地”的乌鲁木齐出发,独自骑一辆14寸的折叠小车,横贯亚、欧、非三个大洲,前往非洲大陆最南端的好望角。


 “如果我能活着抵达那里,我有话要对你讲!”这是邮件中的最后一句。


    土人的计划,可把磨房论坛炸开了锅。这是前所未有、惊世骇俗的单人、单骑、小轮车穿越计划,全程超过2万公里,预期耗时一年以上。

 

   这个伟大计划,应该能让澳大利亚的惠勒夫妇对我们中国的这位小伙子感到赞叹吧?

 

 是的!听说LP编辑部已向土人先生发出了约稿邮件。

 

 土人的计划是这样的:乌鲁木齐——霍尔果斯口岸——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伊朗——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土耳其——希腊——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直布罗陀海峡——摩洛哥。然后,从摩洛哥沿非洲大陆西海岸南行,直至南非的好望角。

 

 而且还不止如此!如果一切顺利,土人还想从东海岸再骑回摩洛哥,在那个“蓝色之城”舍夫沙万完成环整个非洲大陆的骑行。

 

 多么了不起的旅行计划!此处,应该有掌声!

 

 土人为什么要去好望角呢?这本来是他和小雅之间的一个秘密。不好意思,已经被我“破译”了!

 

 怎么样?本人还算机智吧?此处,可以不用掌声。

 

 这个故事应该从一座灯塔讲起!

 

 这个火山小岛名叫硇洲岛,位于湛江市东南方向的大海上。硇洲岛古称硭,它形成于几十万年前的海底火山喷发

 

 今年五一假期,土人陪小雅到湛江玩,就曾来过这个地方。


  他俩在码头广场租了两辆小摩托,像一对鸟儿,在岛上双飞双栖。

 

   这个火山小岛如此迷人,繁茂阴翳的古榕、连绵无垠的蕉林、端庄秀丽的古朴灯塔、低矮密集的石头房子、红色敞露的泥土乡径、赭黑如浆的火山岩阵、白腻如霜的银沙海滩,无不秀色可餐。


  他们穿梭于山海之间,穿过蕉林和稻田,穿过村庄和树林。小摩托在青纱帐中呼啸飞驰,老黄牛在路旁悠然啃草,蔚蓝的大海在远处悠然荡漾。难道这就是南国之南的梦之仙境?它如此柔软,又如此粗粝;它如此模糊,又如此透明。把手张开,让清风在发梢跳舞。自由,正如那阳光般泛滥······

 

 这个小岛除了风光秀美,还保留有数量众多的古迹。如:宋皇城、八角井、宋皇碑、宋皇亭、宫保坊、翔龙书院等。这些斑驳古迹散落于小岛各处,为小岛蒙上一层神秘的光晕。

 

 亲,我可要敲黑板了!

 

 请注意,在这个美丽的小岛上,有一个不得不提的骄傲——“硇洲灯塔”!

 

 关于这座灯塔的来历,要从清朝末年说起。那时,积弱积贫的清政府早已被列强用坚船利炮轰开了国门,而法国侵略者乘势强占了广州湾。请注意,广州湾可不是今天的广州,而是位于粤西的湛江市!

 

 先生的《七子之歌》里,有一首就是写给它的,不如让我们乘机复习一下。

 

七子之歌·广州湾

 

东海和硇州是我的一双管钥,

我是神州后门上的一把铁锁。

你为什么把我借给一个盗贼?

母亲呀,

你千万不该抛弃了我!

母亲,

让我快回到你的膝前来,

我要紧紧地拥抱着你的脚踝。

母亲!

我要回来,母亲!

 

  呵呵,看到熟悉的字眼了吧?——硇洲!

 

   法国殖民者出于军事和经济双重目的,修建了这座雄伟的灯塔。它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光学、机械、建筑、航海等科技于一体,造就了这座世界灯塔史上的杰作。

 

 硇洲灯塔是亚洲最负盛名的灯塔,是世界上仅有的两座水晶磨镜灯塔之一,也是“世界三大灯塔”之一。那么,另外两座呢?它们分别是:伦敦灯塔和好望角灯塔。

 

 那天,土人和小雅进入硇洲灯塔,他们沿着旋转楼梯拾阶而上。小雅的感冒还没全好,攀登到塔顶时已气喘吁吁。

 

 那里有个瞭望台。两人面向东南,极目远眺。只见烟波浩荡,水天一色,帆船点点,鸥鸟成群。那浩瀚无垠的太平洋,令人心胸为之豁然开朗。所有的烦恼,在此时都被那清凉的海风荡涤得无影无踪。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甜蜜的话儿,让身旁的勒杜鹃羞红了脸。

 

 小雅问土人:“亲爱的,你说三大灯塔中哪个最漂亮?”


  “有人说是好望角灯塔。而我,认为是你。”

 

 “讨厌!我才不是你的灯塔。”小雅当然很开心,话锋一转,“要是以后我们能去好望角看一看就好了。”土人注意到她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会的,只要女王陛下一声令下!”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身体行不行呢。”


   “一定没问题的,女王陛下万寿无疆!”

 

  “如果我没机会去那里,你能代替我去吗?”

 

  “随时效忠女王陛下!但微臣以为,还是咱们一起去较好。”

    ······

 

   土人上路了。

 

   大神的环球骑行已在磨房论坛引起滔天巨浪。刚开始,关于他的消息非常多,比如:什么时候飞到了乌鲁木齐,顺利路过了赛里木湖,已穿过霍尔果斯那美丽的熏衣草花海并抵达通关口岸,以及哈萨克斯坦境内的前半段旅程。人们分享着、讨论着、猜测着、期待着。


 但是,之后的信息就越来越少。直到人们都快遗忘他的时候,某天土人才又上传了一条信息:已到土库曼斯坦境内、正在里海的小船上。


 想必是在国外上网不方便吧?后来,土人同学就变得音讯全无。


 也不知什么时候,人们渐渐忘记了这个曾经让他们感到无比激动的环球骑行。


   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他们能跟踪土人行程到现在,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比鱼强!

 

  那时我也很好奇。每天追踪着土人的贴子,仿佛正和他一起走在路上。


 说走就走,土人这家伙太潇洒了!自由自在地骑行在路上,土人这家伙太让人羡慕了!


 每天上下班挤地铁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这家伙现在到哪儿了?这家伙今天怎么没有更新行程?当他长久没有音讯的时候,我会为他担心。


 我常常会想:路上那些漫长的日子中,每天他是怎么渡过的?在路上是否遇到了困难?敲诈、勒索、抢劫、盗窃、饮食卫生、骑行安全、语言难关、海关签证、货币兑换,哪个成了他头疼的问题?想必土人也经历了不少有趣故事吧?有没有艳遇?有没有英雄壮举?

 

  后来,他就没有音讯了。我曾在夜里胡思乱想:是不是土人在路上遭遇了事故?是否有歹人见利忘义,谋财害命?总之, 我的记忆,当然比鱼长,而且也比绝大多数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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