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游历》(七):红其拉甫山口

2020-11-07 23:29:44

作者:刘文军(好望角)

古道,驿站

今天的行程是先去红其拉甫山口,然后返回塔什库尔干县城,稍事休息,晚上赶回喀什市区。


我大致计算一下,塔什库尔干县城的海拔是3200米,红其拉甫山口的海拔是5100米,按照海拔每增加1000米温度下降6摄氏度的说法,红其拉甫山口白天的气温要比县城低近12摄氏度,应当在零下8摄氏度左右。对我这个在冰天雪地里长大的人来说,这个温度按说不算低。可大吕说,山口风大,而且又是高海拔,严重缺氧,很多人到了山口都吃不消,必须做好准备。


于是早上起来又加了一件毛背心、一条毛裤,套上厚厚的毛袜子。烧上一壶矿泉水,冲一碗姜汤喝下,把余下的开水灌入热水壶,随身带上。这回心里总算有了点底。


雪后的帕米尔高原寂静、空旷、冷峻。白雪覆盖的喀喇昆仑公路上只有我们这一辆车在缓缓行驶,车轮碾过的地方留下两道清晰的辙印。


 冰雪覆盖的帕米尔高原


曙光微露,阳光透过云缝映在雪峰上,现出漂亮的金顶。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晴朗起来,太阳露出大半个笑脸,蓝天上飘着缕缕白云,雪山几乎完全展现在我们面前。蓝天、白云、雪山,这就是冬天的帕米尔,名副其实的雪域高原。


相比之下,南疆的雪不是很纯,略显灰白色,而北疆的雪则是纯白的。原因在于,南疆有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疆虽然也有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但面积比塔克拉玛干沙漠要小得多,而且,北疆接近蒙古草原,在阿尔泰山和额尔齐斯河的滋养下,多草、多树、多水,要不怎么会在那里出现一块人间净土喀纳斯呢? 


由县城通往红其拉甫山口的喀喇昆仑公路沿塔什库尔干河谷修建,河谷宽阔,地势平坦,坡路平缓。想当年,翻越葱岭的商旅马帮就是从这条古道上走过的。如今,河谷里已看不到蹒跚前行的驼队,听不见驼铃声声,取而代之的是汽车和喇叭声音。但走在这条幽深的峡谷里,听着耳畔呼呼刮过的长风,看着路边倏忽即逝的景物,让人心中不时泛起思古之情。


塔什库尔干河是季节河,夏季水量很大,一到冬季就变成了以碎石为主的河滩。河边偶有几处方形尖拱屋顶的小房子,外面多围一道土墙。小徐说,这些都是古驿站遗址,这些驿站多建在河滩比较宽、有草场的地方,以方便骆驼和牛羊饮水吃草。驿舍多以卵石砌筑,屋内有简单的床铺和炉灶。在“烽火连三月”的边地,驿站担负传递书信军情的重任,与此同时也为商旅、马帮和牧民往来提供了便利。

 


雪地上,一群羊儿在努力地寻找裸露的干草


千百年来,驿道上的行旅们养成一个习惯,每当离开驿站时,就把一些多余或不用的东西留下,给下一拨人使用。因为他们知道,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下,只有互相抱团才能获得生存。


雪后的草地白茫茫的一片,那些散落的牛儿羊儿们不得不低着头,努力寻找裸露的干草。一只狗在奋力追赶一只野兔,直到野兔窜上山坡,那只狗才不得不停下来,看着快要到手的猎物逃之夭夭。

高原上的哨所


最早知道红其拉甫这个名字是看了老朋友邹蓝的西部游记《喀什噶尔的风》,书中说那里有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口岸,由此产生了向往之情。但对于红其拉甫这几个字代表什么意思,一直不甚了了,不过总觉得这几个字应当有什么特别含义。

身临其境才知道,这几个字在塔吉克语里是“血谷”的意思。听起来有些吓人,不过它和人没有关系。


原来,由于这里海拔太高,过去马帮翻越山口时,牧民常常用铁钉将马的口鼻扎破,以释放压力。久而久之,就有了“血谷”的称谓。据当地牧民说,早些年在山口的路边上还能看到石头上沾满喷溅的血迹,但随着马帮的消失,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已经成为历史。


红其拉甫山口是中国和巴基斯坦的陆路通道,也是丝绸之路通往中亚的一个重要门户,过了山口就是巴基斯坦实际控制区克什米尔。一般说来,边境口岸应当包括海关、边检和边防军,三位一体,但红其拉甫口岸比较特别,山口只有一个负责边检的武警前哨班和一个负责边境巡逻的解放军前哨班,而海关则远在百里之外的县城。


 海拔5100米的红其拉甫山口


在哨所门前停留,恰巧一辆巴基斯坦大货车从山口那边开过来,我注意到货箱是铅封的。


“要打开检查吗?”我问身旁的小战士。


“要到县城海关才能打开。”小战士回答。


这正好印证了我此前的知识点。据邹蓝介绍,由于过货量和客流有限以及冬季寒冷等因素,在他们的建议下,红其拉甫海关已于1990年代初迁移至县城。


小战士告诉我们,山口海拔5100米,平均气温零下20度,水的沸点不足70摄氏度,一年365天都是有霜期。战士们编了句顺口溜,叫“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六月下大雪、四季穿棉袄”。我事后查了一下资料,得知海拔每升高1000米,空气含氧量就下降10%。照此推算,红其拉甫山口的含氧量还不到平原地区的一半,在氧气如此稀薄的条件下生存其艰辛可想而知。


说话的小战士来自陕西,参军刚刚半年。问他是否适应这里的环境,他回答说,刚来时很不适应,喝不上开水,饭煮不熟,夜里睡不着觉,总觉得喘不过气来。手机信号时有时无,移动的还好点,要是赶上雪天,不管移动还是联通,信号全无。


由于客流量很少,而且每年11月底到次年3月底还要闭关,对这些活蹦乱跳的年轻人来说,忍受寂寞是更大的考验。部队考虑实际情况,安排战士们定期轮流下山,到县城休整训练,丰富一下文化生活,但这种缓解显然也是有限的。县城海拔也在3000米以上,热闹繁华不了多少,与内地的县城不是一个概念。


“慢慢适应呗。”小战士说这话时,显得十分轻松。到底是年轻人,条件再恶劣也阻挡不了他们的乐观情绪。小战士带我们参观了他们的宿舍、餐厅、娱乐室、图书室,这些房屋面积不大,条件也很简陋,但非常整洁,给人温馨之感。我乘机上了趟卫生间,发现里面也非常干净。


《远方的家——边疆行》节目中有一个镜头:记者在前哨班采访,遇到一位18岁的小战士,他来自四川,入伍还不到半年。当记者问他想不想家时,小战士嘴角抽搐了几下,随后哭了起来。采访组临行前,一个战士弹起班里唯一的乐器电吉他,战士们围坐在一起唱起羽泉的《老男孩》:“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注定我要浪迹天涯,怎么能有牵挂,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


歌声中流淌的是这些年轻人的思亲思乡之情。看到这里,,那种感觉完全是一样的。


国门,7号界碑


红其拉甫国门设在离哨所3.5公里的地方,远远望去,。国门前有一个标有“红其拉甫”四个字的两层岗楼,看样子很有些年头,现已闲置不用。


此时天气已经放晴,雪山之巅连着蓝天白云,一幅难得的雪域高原图画。走过国门没几步就是有名的中巴7号界碑,不用说,它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界碑。我一向不爱留影,但看到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标志,还是忍不住靠在7号界碑旁,留下一张难忘的合影。

 


国门,7号界碑(巴基斯坦一侧)


前方是巴基斯坦苏斯特边检站,期望能见到巴基斯坦哨兵,和他们聊一聊,可惜时间不对,没有一个人出来。


小战士说,他们和老巴关系很好,他们经常过来蹭根烟,喝喝茶,交换点小礼品。我们的战士偶尔也会用矿泉水瓶装点酒送过去,老巴就用奶茶来招待他们。老巴们会说英语,汉语也会讲一点,我们的战士也能讲几句英语,基本不妨碍交流。早就听说,中国和巴基斯坦关系友好,没想到今天在中巴口岸得到了证实。


过去,前往中亚的行旅喜欢从红其拉甫口岸过关。但近几年武装分子在这一带活动频繁,边境地区形势紧张,过关人员明显减少。很多人宁愿选择吐尔尕特口岸,走吉尔吉斯斯坦这条通道。


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个令世人震惊的事件,活动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北部地区的组织对一群来自不同国家的登山者发动,导致10人遇难,其中包括两名中国人。另外一名来自中国的登山者张京川凭借其当过侦察兵的经验,侥幸逃离枪口。

张京川、杨春风和饶剑锋一年前在巴基斯坦登上了被称为“众山之王”的乔戈里峰(K2)。2013年6月,他们三人再次来到巴基斯坦北部,准备挑战海拔4100米的南珈帕尔巴特峰。


23日凌晨,一群荷枪实弹的武装分子来到南珈帕尔巴特峰登山大本营,冲进登山者的帐篷,将11个登山者捆绑起来,逐一枪杀,杨春风和饶剑锋就这样倒在了的枪口下。


侦察兵出身的张京川趁混乱之际,奋力挣脱绳索,采取左右闪躲的方式,一路狂奔,大约跑了50米后,他看到一个山崖,于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待一切平静后,张京川悄悄摸回营地,找到卫星电话,与国内朋友取得联系,最终,在中国驻巴使馆的救援下,张京川得以生还。

对很多旅游者来说,遥远、神秘和危险就是题材,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有人愿意来一窥究竟。就在这时,由哨所方向开过来一辆大巴车,停在国门旁。看导游的旗子,原来是港澳台游客。他们年纪都在60岁开外,下车后,纷纷与国门和7号界碑合影。有几位游客越过界碑往外走,遭到哨兵制止。


一位来自台湾的老年妇女显得异常兴奋,“大陆实在是太大了,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台湾是小山小水,无法相比。”听说我们来自北京,她又跟了一句:“我们刚去了北京,那儿空气不好,实在不想久留。”



选自作者游记《西域游历》(人民交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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